景愫

第一章 劫镖

 

山风萧瑟，小雨茫茫，残阳西下催人急。

 

泥泞的山间小道上，三人一辆镖车正急着赶路，马车上插着金武镖局的旗帜，一块黑布紧紧地包裹着巨大的货箱。

 

车上一个秃顶壮汉阴沉着脸，望着前方。

 

赶车的男人回头呲牙一笑，露出因长期烟熏而发黄的牙齿：“大哥，都连着赶了两天一夜了，这雨也眼见着越下越大，您看是不是找个地儿歇个脚？”

 

秃顶壮汉没说话，目光冷冷的，伴着雨丝打在黄牙的脸上，黄牙不知怎的心中一凛，忙闭了嘴转过头去。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瘦弱男子摇摇手中的折扇，轻笑道：“这一带山匪颇多，三弟可大意不得。”

 

黄牙闻言大笑：“二哥，你这是瞧不起我了，走了这么多年镖，山匪我可不放在心上，来一个杀一个，来一双杀一双！”

 

“此山可是道上赫赫有名的鹤隐山，这山上可不是一般山匪，好多成名镖局都栽在这儿过，就连给皇族的贡品，他们都敢劫了去。”

 

“哼，我说二哥你就是太小心了，我大哥的武功摆在这儿的，谁能截去？”

 

秃顶壮汉没理睬他的恭维，声音低沉而嘶哑：“好好赶车。”

 

可惜这提醒，已经迟了。黄牙光一回头的功夫，没留神前方的道路，拉车的骏马突然被一块不大的石头绊了一跤，嘶鸣着倒了下去，湿漉漉的白色鬃毛无力地耷拉了下去，黏在它的脖颈上——经过这么久的快速奔跑，它终于撑不住了。

 

黄牙急了，一鞭抽在白马的身上，可白马一动不动，他只得面对阴着脸的壮汉：“大哥。”

 

“就地休息，注意备戒。”壮汉重重地哼了一声，抱胸靠在箱子上，闭目养起神来。

 

黄牙低着头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，也沉沉睡去了。

 

不知过了多久，书生一声呼喊惊醒了两人，向前一看，车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青衣男子，才二十多岁的样子，笑着看着三人。

 

“此路是我开，此树是我栽，要想从此过，留下买路财。”男子的声音有些生涩，似乎还带上了些局促，“三位得罪了。”

 

“他奶奶的，毛还没长齐呢，就想来劫你爷爷？”黄牙爆发出一阵大笑，“大哥二哥，容我去解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。”

 

“回去，我来。”壮汉猛得睁开眼，眼中射出一阵骇人的精光，尚未看清他动作，便已站定在男子面前。

 

男子抱了抱拳，发掌向壮汉肋下打去，壮汉不敢大意，侧身躲过，随后勾起一脚，向男子背后大力踢去，哪曾想，这简简单单一脚，男子竟没能躲过，内力侵入体内，口中鲜血狂喷，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。

 

“呵呵，我还当他有多大本事。”黄牙冷笑一声，走过去掐住男子的脖子拎起他，“你连给你爷爷提鞋都不配。”

 

手上运劲，正欲捏碎男子的喉咙，黄牙却感到自己颈中一痛，惊恐地低下头，只看到一支箭尖从自己颈中穿出，箭头刚好在男子胸前停下，没伤了男子半分。

 

黄牙喉咙中发出“咯咯”的声响，手中渐渐无力，一松手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，眼中神色渐黯。

 

“三弟！”书生发出一声惨呼，一把推开那男子，俯下身去看黄牙，却已进气多出气少了。他双目含泪，转头望向秃顶壮汉。

 

壮汉皱眉，抽出腰间的大刀，径直走向先前那个武功平平、一招之间就败在他手下的男子。

 

书生握紧了手中的折扇，警惕地看着那支使他失去了一个兄弟的箭射来的方向。突然，一束青芒向他刺来。书生下意识地拿起折扇一挡，却丝毫没有挡住来人的攻势，锋利的剑刃直接削断了他由玄铁打磨而成的折扇，刺入他的胸膛，随后，快速地拔出，攻向提刀正欲往年轻男子刺下去的秃顶壮汉。

 

“大哥小心！”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完这句话，晕死过去。

 

壮汉转身，只看到书生胸前一个血洞正向汩汩外涌着鲜血，断成两半的折扇掉在他身旁，心已凉了大半。打量四周，却没有别的人影。

 

“哼。”壮汉头顶上传来一声冷笑，他一下子惊觉，抬刀向上挡去，同时急急后退。

 

“铮——”的一声，刀剑相交，壮汉被震退了几步，来人却纹丝不动，好整以暇地看着壮汉。

 

壮汉惊疑地看着眼前的人：此人一身白衣，身材修长，脸上带着一副银白色的面具，遮着上半部分的脸，看不出表情，乌黑的眸子中彻骨的寒冰仿佛属于死人一般。

 

来人慢慢抬起剑，一言不发地指着壮汉。

 

“来者何人？”壮汉皱紧了眉头，此人看似弱不禁风，武功却远远高于自己，更是先使饵降人防备，顷刻间解决了自己两个兄弟，自己此番怕是凶多吉少。

 

“不必知道。”来人朱唇微启，声音清朗，竟似少年，随后，快速发招，攻向壮汉。

 

十二招之后，壮汉的颈中已多了一条血痕，“砰”地一声倒了下去。

 

白衣青年笑笑，轻轻擦拭着手中青霜剑身，片刻后转向还躺在地上的青年：“你还不起来？”

 

“咳咳。”男子呕出一口血，挣扎了半天还是没爬起来，“多谢台兄救命之恩，在下莫非然，不知台兄尊姓大名？”

 

白衣青年摇了摇头，看着莫非然躺在地上，一身青衣被泥和血染得辨不出颜色，嫌弃地皱紧了眉毛，伸出细长苍白的手指，一丝内力传过去，将莫非然脱了起来，却没有回答他：“就你这微末武功，还想劫给太子的贡品？你不知道运镖的那三人是金武镖局的三位当家吗？”

 

“不…不知道…”莫非然呕出一口血，又倒了下去。

 

“真是麻烦。”白衣青年皱眉冲着密密的树林中喊，“三当家，把这口箱子和这个半死不活的抬上去，三个死人扔到最近的镇上去，马车烧了。”

 

林间走出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，正是鹤隐山的三当家舒雪灵，身后跟着大约二三十人，女子轻轻将弓箭扔还给青年：“大当家，你难得有闲心救一个毫无关系的人。”

 

“只是觉得他在此处被杀给咱们山丢脸罢了。”青年耸耸肩，“这点微末功夫，就该回家种田。”

 

是夜，烛光摇曳，在窗上映出白衣青年的身影。

 

青年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人，银面具下的眉头紧锁，自言自语道：“没料到，这伤太重，山上药草不足，连我都无能为力…”

 

轻轻将两根手指搭在莫非然的手腕上，眉头皱得更深了，叹了口气走出房间，转身进了另一间：“雪灵，我们山上还有没有什么疗伤…”

 

“早就用光了。”舒雪灵摇摇头，打断他，“大当家怎么对他那么上心？莫不是…”

 

青年打断了她：“只是不想让我救回来的人死掉而已，这次有什么？”

 

“嗯，一枚鱼目，两枚夜明珠，还有两柄宝剑，老规矩，你先挑。不过很奇怪吧，夜明珠这东西皇宫里应该多的是，这两枚也不是特别大…”

 

“鱼目。”青年打断了舒雪灵的喋喋不休，声音难得带了一丝喜色。

 

“咦？我本来以为你会要那对鸳鸯剑的呢。”舒雪灵惊讶道，将拳头大小的鱼目随意地扔给少年，拿出一对鸳鸯剑，轻轻抚着，“那我就自作主张，要了这对宝剑吧，嘻嘻，反正二当家也不知道到底有啥…”

 

“你就欺负二当家把，东海鱼目可是疗伤圣药，莫非然有救了。”青年抛下一句话，快步走了。

 

“真是的，我又不能和他分，夜明珠我要了有什么用？倒是大当家你欺负死木头的次数更多一些吧…”舒雪灵望着青年的背影，小声地嘀咕着。

 

看着莫非然紧闭的双眼，青年摇摇头，喂下自己亲手熬的伤药，随后转身走了出去，吩咐了几味补血的药方，回房休息去了。

 

两天后，莫非然终于醒了，睁眼却看见舒雪灵正好奇地打量着他：“你果然醒了，大当家的就说你今天会醒…”

 

“姑娘，你是谁？我在哪里？”莫非然皱眉看着她。

 

“我叫舒雪灵，是鹤隐山的三当家，救你的是我们大当家，鹤隐山你听说过吧？”

 

“没有。”莫非然一脸茫然。

 

“你该不是第一天出门打劫吧…”舒雪灵见莫非然一脸无辜地点了点头，强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，“鹤隐山，就是一座匪山。”

 

“醒了？”白衣青年推开门，就看见莫非然和舒雪灵两人大眼对小眼。

 

“多谢台兄救命之恩，莫非然无以为报…”

 

“嗤，”白衣青年打断了他，“自己武功那么差，还想当土匪？被人打死活该。”

 

“不知台兄尊姓大名？”莫非然被说得微微脸红，想岔开话题。

 

“剑血蓉。还有，别台兄台兄的了，老娘是如假包换的娘们。”

 

“姑…姑娘…莫某还有一事相求。”

 

“说。”

 

“莫某想留在山上，位姑娘效力。”

 

“想留可以，先把武功练好了，我不要拖后腿的。”剑血蓉说罢，正欲离去，却听到了莫非然的问话。

 

“姑娘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？”

 

听到莫非然的问话，舒雪灵也吓了一跳，这似乎是大当家的禁区，鹤隐山上从没人敢这样与大当家说话。

 

“与你何干。”剑血蓉的声音一下子变冷，拂袖而去，留下一个白色的背影。

 

“我，我只是好奇嘛…”莫非然看着剑血蓉的身影，耸了耸肩。

 

舒雪灵却觉得大当家的话声中，带上了一丝忧伤，转头对莫非然说：“不该问的就别问，好好练功去吧。”

 

“武功又不能当饭吃…”

 

“我们就是靠武功吃饭的。你若不愿意，我今天就送你下山。”

 

“不过开个玩笑，姑娘何必当真？”

 

“再提醒你一句，在我们山上就要守我们山的规矩，别总姑娘来姑娘去的。”舒雪灵提醒了他一句，也走了出去。